Meta的AI棋局与社交媒体的未来：深度译读马克·扎克伯格最新访谈

最近，Stratechery的Ben Thompson对Meta CEO马克·扎克伯格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探讨了Meta的AI战略、开源模型Llama、社交媒体的演变以及公司的未来方向等内容。正如我之前推荐过的多期Stratechery的访谈一样，这次对话的深度再次体现了Ben Thompson的访谈功底，使得我们能有机会看到扎克伯格对Meta未来的战略思考，以及他如何看待当前科技生态的演变。

Meta的四大AI商业机会

访谈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扎克伯格详细阐述的四大AI商业机会，这些方向非常清晰地展示了Meta的战略布局：

1. AI驱动的广告革命

扎克伯格描绘了一个彻底重新定义广告类别的愿景：企业只需提供业务目标和付款方式，无需自己创建内容、了解客户或进行测量，AI可以接管一切。

过去的广告投放中，广告主往往会限定目标受众，例如”希望覆盖特定地区18-24岁的女性”。但现在，Meta已经能够自信地告诉广告主：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限制受众，我们有这个选项。但基本上，我们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比你更善于找到会对你的产品产生共鸣的人。”

这种转变意味着Meta不再仅仅是媒体中介，而是成为了商业结果的直接提供者。扎克伯格进一步描绘了这一演变的最终形态：

“我们将达到这样一个点：你作为一个企业，来到我们这里，告诉我们你的目标，连接你的银行账户，不需要任何创意内容，不需要任何受众定位，不需要任何测量，只需要能够阅读我们提供的结果。”

这完全重新定义了广告的概念，从传统的”展示/曝光”模式转变为完全基于“结果/效果”的商业代理模式。扎克伯格甚至预测，随着AI使广告变得更加有效，广告支出占GDP的比例可能会显著增长，超出历史上的1-2%水平，因为它扩展了广告的定义和适用范围：

这一愿景本质上是把Meta打造成一个终极的商业黑盒：企业提供目标和预算，AI处理一切细节，从创意到定位再到转化，创建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自动化和高效的广告生态系统。

2. AI增强的用户参与

Meta不仅要通过AI改进内容推荐（如Reels），还将利用AI帮助用户创建内容或直接生成内容。扎克伯格对社交产品演变的三个时代是这么概括的：

“你可以将我们的产品看作迄今为止经历了两个主要时代。第一个是你有朋友，你基本上与他们分享并从他们那里获得内容；现在，我们处在一个时代，我们基本上在这个基础上叠加了整个创作者内容区域。所以来自你的朋友、关注者和所有你关注的人的内容并没有消失，但我们添加了这个全新的语料库，围绕着创作者拥有的所有内容进行推荐。”

“第三个时代，我认为将会出现大量AI生成的内容，你不会失去其他内容，你仍然会有所有的创作者内容，你仍然会有一些朋友的内容。但内容的数量将会爆炸性增长，非常个性化…”

值得注意的是，扎克伯格强调新时代不会取代旧时代，而是在原有基础上增加新层次，这表明Meta将保持对社交核心的坚守，同时拥抱AI带来的新可能。他还指出，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们将花更少的时间工作，更多的时间用于娱乐和文化，这将使内容推荐服务变得更加重要。

3. AI赋能的商业消息服务

这可能是Meta最被低估的业务机会 - 在泰国和越南，商业消息服务已经成为Meta的重要收入来源（大约在Meta的国家收入排名中是6-7名），而且在泰国，其GDP的约2%就是通过Meta的消息应用进行交易的。

随着未来AI能使全球企业更好提供低成本的客户支持和销售服务，Meta可以获得更高的销售费用来进一步加强WhatsApp、Messenger和Instagram Direct这些消息类产品的变现：

“世界上有超过一亿家小企业使用我们的平台，我认为在几年内，世界上的每家企业基本上都会有一个电子邮件地址、一个社交媒体账户、一个网站，他们将拥有一个可以进行客户支持和销售的AI。”

“我们可以提供一个非常容易启动的产品，而且是免费的。我们甚至不会收费，直到我们开始带来增量转化。然后,’是的，你只需启动这个东西，我们就会开始向你发送销售，你可以为增量销售支付一些费用’。”

考虑到这些平台的用户规模，这确实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

4. 纯AI产品

Meta AI已经拥有约10亿月活用户，未来可能会推荐产品并通过订阅实现变现。扎克伯格特别提到，他们不需要所有四个方向都成功，只要有两到三个成功，就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利可图的业务”了。

Meta AI：不仅仅是基本偏好，而是”心智理论”

针对为什么Meta AI会不同于其他竞争对手的产品，扎克伯格强调了个性化 - 他认为一个真正好的AI不仅要了解用户的基本偏好，还应该具有”心智理论” - 深入理解用户的思维方式和生活状况：

“这不仅仅是’这是我的朋友Bob，他喜欢什么什么’，而是深入理解这个人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他的朋友们的情况，以及这些不同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

扎克伯格认为Meta在这方面比其他专注于生产力的科技公司更有优势（感觉这段内容完全也可以套用到腾讯AI身上），不是把AI视为工具，而是视为一种社交、情感连接的延伸。其本质原因是Meta就是一家连接人的公司，对人们想要表达自己、被理解和感到连接的需求有深刻理解。

他提到一个社会学发现 - 美国人平均拥有不到三个朋友，但都希望拥有更多。AI正好可以成为这方面的重要补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扮演”治疗师”的角色。：

“我个人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治疗师，就是他们可以在一天中随时交谈的人…对于没有治疗师的人，我认为每个人都会有一个AI。好吧，这不会取代你拥有的朋友，但对许多人的生活来说，它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起到补充作用。”

而且这个AI还能帮你改善现有的社交关系：

“我真正关注的一点是，你怎样才能让AI帮助你成为朋友更好的朋友，关于我关心的人，有很多事情我记不住，我可以更体贴。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我不到最后一刻才计划’，然后’我不知道谁在附近，我不想打扰人’等等。一个对你关心的人有良好背景的AI将能够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

社交媒体的演变：从连接到发现

访谈中，扎克伯格承认他对社交媒体演变的理解经历了重大转变。最初Facebook专注于朋友之间的连接，但现在他将Facebook、Instagram和Threads视为”发现引擎”，而真正的社交互动转移到了消息应用中：

“用户在应用中发现有趣内容，然后将其分享到群聊或一对一聊天中。这创造了一个消息应用与信息流应用之间的飞轮效应。”

扎克伯格坦承低估了TikTok的影响，直到使用它才意识到其本质：

“老实说，我们在与TikTok竞争时有点晚的部分原因是，当TikTok首次增长时，我没有完全理解这一点。然后通过使用它，我想，’哦，好的，这不仅仅是关于视频，这是对社交媒体构成方式的完全重新思考’。今后，人们不会主要在线上互动，它主要是关于内容，然后大多数互动将在消息和群聊中进行。”

这种转变反映了市场驱动的调整，而非扎克伯格最初的愿景。他还承认曾经在2017年左右犯过错误，当时他过分听取所谓专家关于什么对人们有价值的意见：

“在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犯了很多错误，在某些所谓专家关于什么对人们有价值的问题上过于顺从。显然，有一些有帮助的研究，但我从那段时间得到的一个启示是，总的来说，人们是聪明的，他们知道在他们生活中什么是有价值的。当有专家说某件事是坏的，而人们告诉你它是好的，十有八九，体验这件事的人可能实际上是正确的。”

开源的战略意义

扎克伯格对开源AI的坚持和Meta在移动平台上的经历息息相关，他们曾多次受到平台”武断限制”的影响。这种痛点使Meta更加重视开放生态系统的价值。而且他强调，开源决策是基于Meta自身需求：构建Llama是因为需要它来打造自己想要的服务，开源只是下游决策。这表明Meta的开源战略是实用主义的，而非纯粹的理想主义。

针对开发者为什么选择开源模型，他说道：

“在某些方面，从OpenAI或Anthropic或某人那里获得API历来更容易，但随后你必须应对他们可以在一夜之间改变API的事实，然后你的应用就会改变，他们可以审查你对应用的使用，如果他们不喜欢你发送给他们的查询，他们可以说,’好的，我们不会回答那个’”

AR/VR：未来的手机与电视

谈到AR/VR的未来：

“我实际上认为AR眼镜和VR都将成为巨大的市场，只是我认为眼镜将成为’未来的手机’，而VR将成为’未来的电视’。如果你想一想，我们显然不会携带电视在世界各地行走，但平均人每天花几个小时看电视，随着VR头显形式因素和质量的提升，我认为它将取代平板电脑，取代许多电视和类似的东西。”

这个将AR类比为手机，VR类比为电视的比喻挺有趣的，而且他进一步解释说，AR眼镜只能向世界添加光子，适合全天候使用；而VR通过屏蔽外界创造全新画布，更适合沉浸式娱乐体验。

扎克伯格坚信AR眼镜将是AI的最佳形式因素/form factor，因为它们允许AI助手全天候地看到和听到用户所见所闻：

“我认为眼镜将是提供最佳’在场感’和社交连接感的硬件平台，我认为眼镜将是AI的最佳形式因素，因为有了眼镜，你可以让你的AI助手看到你所看到的，听到你所听到的，并在一天中随时在你耳边交谈，你可以向它低语等等。很难想象对于你想要成为个人AI、拥有关于你生活的所有背景的东西来说，有更好的形式因素。”

扎克伯格说他们在VR和AR的投入将持续10到15年，这种长期承诺体现了Meta作为创始人控制公司的优势 - 能够超越短期波动，专注于长期价值创造：

“我猜基本上我们将在这个领域持续工作10或15年，一致地、公开地获取反馈，我认为我们比他们更关心，我们有我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在做这个工作，因为我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Meta名称的深意

访谈结尾，扎克伯格重申了对”Meta”作为公司名称的满意：

“是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棒的名字。我认为它暗示了数字和物理世界更加融合的未来，这一点因AI的发展而比我猜测的更快实现。”

扎克伯格承认，技术发展路径与他的预期有所不同 -如果在公司更名时被问及是元宇宙还是AI会先到来，他会猜测是元宇宙。但现在AI的快速进展让他惊喜，并且他认为这两者都是同一愿景的组成部分，而且眼镜技术将成为连接这两个领域的关键。

结语

纵观整个访谈，我认为其中的提到的战略思考还是很充分的。正如我之前在这篇《声音的稀缺价值：从Lex Fridman到小宇宙，思考播客生态的两地差异》博客中提到的，Lex Fridman和Ben Thompson能请到这么豪华的访谈嘉宾确实和这两位播客主理人的自身硬实力密切相关。可惜不知道未来是否能有机会看到国内的深度科技大佬访谈内容啊…

访谈原文：An Interview with Meta CEO Mark Zuckerberg About AI and the Evolution of Social Media